爲什麼你總對孩子那麼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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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界,“挫折教育”是經常被提到的話題。有專家認爲,父母應該人爲地設置一些所謂挫折,以幫助孩子提高將來在現實生活中承受挫折的能力。

但是,這樣的提倡本身就是有問題的,生活中從來都不缺少挫折,人爲地製造挫折,特別是由父母來製造,可能會導致孩子的心靈軟弱甚至破碎。

最終不僅不會使孩子承受挫折的能力增加,反而會使他們連極小的挫折都承受不了。

要理解這一點並不困難。打個比方,武漢的冬天氣溫約在零度左右,但在過去取暖條件不太好的情況下,處處寒冷,家裏比外面還冷,真的有寒徹骨髓的感覺

武漢一向以夏天酷熱著名,但外人卻不知武漢的冬天也會如此難受。

而在北方的哈爾濱,氣溫經常是零下20度甚至更低,在那裏過冬天,卻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因爲屋子裏有暖氣。

冷了,就在屋裏呆一會兒,然後再出門,就不再會覺得那樣的寒冷是一件很難忍受的事情了。

這是給我們的一個很好的提示:只有儲備了足夠的溫暖,我們才經得起嚴寒的侵襲。

如果總是無邊無際、從無間斷的寒冷,那就是無法承受的了,我們畢竟是人,而不是神或者機器。

對心靈來說也是一樣的,只有心靈得到了很多的滿足、溫暖、幸福的滋養,它才能夠經得起挫折、嚴寒和傷害。

對抗挫折的能力,跟獲得的愛的多少有關,而跟設計任何“訓練項目”無關,或者說:愛是最好的“挫折教育”。

爲什麼你總對孩子那麼苛刻?

以下是一個例子。我們看看一個孩子的心靈是怎樣被所謂的挫折教育折磨得破碎不堪的。

一次,我去西部的一個省會城市講學。講學之餘,邀請我去的朋友請我幫個忙,要我跟他的親戚一家聊一聊,我一般會拒絕這樣的要求,但經不起他的再三請求,只好答應了。

所以,在一個晚上,他親戚的一家三口如約來到了我住的酒店房間。

寒暄之後,大家在寬敞的客廳坐下。我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以後,這一家三口也介紹了自己:

父親肖先生,五十多歲,名校畢業,現在是某國有大型企業的總工程師;母親周女士,顯得較年輕,某高校教授;兒子小名虎子,17歲,一所重點中學的高一學生。

在聽到這男孩子的小名叫虎子的時候,我差點笑出聲來,因爲這孩子的外表和氣質跟老虎實在相差太大。

他個子矮小、身形消瘦,簡直有點營養不良,最關鍵的還是精神狀況欠佳,坐在那裏膽怯地縮成一團,都不敢擡起頭來看我一樣。

接着,我讓他們每個人說一下情況。

母親先開口,說虎子在幼兒園和小學裏是很優秀的學生,經常是班上第一名,但上中學後變得越來越膽小,以至於不願出門跟小朋友玩,害怕跟老師說話,學習上一遇到難題就慌張。

現在的主要問題是考試,要考試的前幾天就緊張,會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擔心自己考不好。

在考場裏就更緊張了,會手發抖、心跳加快、腦子一片空白,平時會做的題目也可能做不出來。

考完之後成績出來,肯定就不理想,這樣也就加重了考前的擔憂,惡性循環,越來越不可收拾。真不知道過兩年高考會發生什麼情況。

說完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也許是受妻子情緒的影響,肖先生也是先嘆了一口氣,纔開口說話。

他說:我們倆都受過高等教育,所以自然就希望孩子也能夠上名校,將來有出息。從孩子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們就在對他的教育上很用心。

我們知道,我們這樣好的家庭出來的孩子,最容易被寵壞,養成嬌生慣養、好逸惡勞、缺乏意力的個性,所以,除了在學習上對他抓得很緊之外,還十分注意培養他的意志品質。

比如,他要什麼東西,我們不會輕易滿足他,很多書上說,要延遲滿足孩子的需要,要讓他們適當體驗挫折感,才能夠促使孩子儘快成長。

節假日也不許他睡懶覺,而要他起牀鍛鍊身體,要求他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廢。

就上面說的最後一點,肖先生舉了一個例子,虎子在六、七歲的某一天,突然跟爸爸媽媽說要彈鋼琴。

肖先生夫婦當天下午就從音樂用品商店搬了一臺回家。後來請了老師到家裏教,結果沒多久,虎子就不喜歡鋼琴了,每次學琴時間都把門反鎖,不讓老師進屋。

肖先生說,我和我妻子當時商量後一致認爲,如果就這樣聽之任之,那以學什麼都半途而廢,這樣的孩子有什麼用?

一定要讓他學下去,是不是靠鋼琴吃飯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要培養他做一件事情善始善終的意志力。

他接着說,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各種手段都用盡了。

比如,我們總是給他看,甚至給他讀各種媒體上一些音樂天才的報道,讓他知道自己跟別的孩子的差距,知恥而後勇,見賢思齊,奮起直追,迎頭趕上。但是,唉,很遺憾啊,很遺憾啊。

又說到學習。肖先生夫婦都認爲,這比鋼琴還重要,所以越發抓得緊。

除了老師佈置的作業,夫婦倆還給虎子“加餐”,弄一些課外書上很難的題目讓他做,以防止他認爲自己學會了課堂上的東西,就自以爲了不起。

每次考試前,也是再三地批評他馬虎的毛病,總是把會做的題目做錯,白白丟分。

爲什麼你總對孩子那麼苛刻? 第2張

肖先生這些“標準教子語言”讓我聽得頭痛欲裂,因爲在我的工作中,很多父母都會跟我說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我給這樣的話語取了一個名字,叫做“正確的廢話”。

這樣的話的特點是,第一,絕對沒錯,第二,說的人越說越高興,聽的人越聽越難受。

所以,說得越多,效果就越差,甚至效果相反。

我想了解一下虎子的感受,就問他,聽了你爸爸說的話,你有什麼感覺?虎子猛地擡起頭,充滿憤怒地說:煩死人了。

那一瞬間,我才感受到了他的一點虎氣,心中大喜:這孩子還可以表達自己的憤怒情緒,那就說明情況不是太糟糕啊。

而肖先生夫婦的對此反應是:兩個人同時深深地嘆了口氣,甚至都很抱歉地看了我一樣,似乎他們的兒子冒犯了我一樣。

我決定先從所謂“挫折教育”入手。

我首先問蕭先生:你上次表揚虎子是什麼時候?肖先生先是一驚,然後一臉尷尬,說記不起來了。

我追問大概是什麼時候,幾天前、幾周前、幾個月前還是幾年前?

他想了足足一分鐘,結結巴巴地說,大概是幾年前吧,立即又辯解說,沒表揚他有兩個原因,第一,我不希望他變得驕傲自滿,第二,這幾年他也實在沒什麼值得我表揚的。

我接着問虎子,你記得爸爸最近一次對着你很放鬆、很高興地笑是什麼時候嗎?

虎子想都沒想立即回答:他從來都沒對我笑過,總是一副哭喪臉!

我聽了心裏難受,同時也爲了虎子的憤怒有一些滲透效果,就沉默了幾分鐘。

我繼續提問。

我對肖先生夫婦說,我們都是從青少年過來的,你們說,一個人從幼兒園到小學到中學,在健康、學習、交友所有方面,都自然而然地一定會有哪些挫折?

夫婦倆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大堆,比如,健康問題上的頭疼腦熱,學習的壓力,同學之間的親密與隔閡,友情與嫉妒,等等,處處都有危機,處處都可能經受挫折。

我很同意他們的看法。

我說,一個孩子跟同齡孩子可以說分分秒秒都在鬥,在任何方面都鬥,鬥智鬥勇、鬥漂亮、鬥帥氣,所以幾乎可以隨時隨地地體驗到挫折感。

我接着對肖先生說,你在單位的工作中也可以體驗到很多挫敗感吧?肖先生聽我這樣問他,似乎很感動,覺得我很理解他身處高位的難處,就深深地點了點頭。

我接着問,那從外面回到家裏,你希望妻子怎麼對你呢?

是希望你的妻子惡狠狠、兇巴巴地對你,以增強你面對外界世態炎涼和艱難險阻的能力,還是希望她和顏悅色、溫柔體貼地對你?

她的哪一種態度能夠真正使你在工作中表現得更加強大和更加堅韌?

肖先生半晌無語,似乎略有所悟。

我知道這樣提問多少有點“攻擊”的味道,所以,就換了一種方式溫和地解釋道:我們都是人,人就有軟弱的時候,就有需要溫情的時候。

人活着的三萬來天裏,隨時都有挫折在某一個角落等着我們,這些自然的挫折就足以讓我們變得堅強,再也沒必要人工地製造一些挫折來鍛鍊孩子了。

而且,一個人能夠承受“沒被滿足”的挫敗感的前提是,他曾經被很好地滿足過,就像吃飽了就能夠耐餓一樣。

接着,我又講了哈爾濱和武漢的冬天給人的不同感受。

最後總結說:說簡單一點,就是你們如果讓虎子在家裏舒服了,高興了,他就自然會在外面不畏艱難、不怕挫折地“衝鋒陷陣”。

肖先生夫婦畢竟是受過很好教育的人,當然更關鍵的是,他們真正愛孩子,所以“思想問題”一解決,態度馬上就有變化。

在後來大約半小時的談話中,我幾次看到肖先生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都只是淡淡的,卻跟剛剛進屋時那個一心一意要把孩子錘鍊成超人的父親判若兩人。

雖然沒有直接針對虎子的考試焦慮,但我對這一家三口說,父母態度的改變,會直接導致這個問題的好轉,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因爲這個問題實在是“歷史太悠久”了一點。

虎子最先表態,說慢一點沒關係,還說經過這次談話,他想到考試好像害怕減少了。

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因爲從深層說,他並不是害怕考試本身,而是害怕他最愛和最愛他的爸爸媽媽通過考試來打壓他。而這一點,他以後可以不擔心了。

我看了看手錶,兩個小時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了。我們都站起來,握手道別。

這一家三口走後,讓我幫忙的朋友進來,手裏拎着兩瓶茅臺酒。我知道這是對我的工作的“獎勵”。

我當然會老實不客氣地收下,心裏想,跟虎子的前途和這個家庭的幸福相比,這兩瓶酒實在算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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