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素琪的故事】素琪的故事 素琪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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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話素琪的故事說的是一位小女孩叫素琪,她家很窮,但是他們一家都十分善良,而且樂於助人。正因為他們是這般好的人,所以上帝也給予他們很好的回報,讓他們一家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安徒生童話素琪的故事
天亮的時分,有一顆星——一顆最明亮的晨星——在玫瑰色的空中發出閃耀的光彩。它的光線在白色的牆上顫動著,好像要把它所知道的東西和數千年來在我們這個轉動著的地球上各處看到的東西,都在那牆上寫下來。丘位元一見她,卻自己愛上了她。他每夜在黑暗中偷偷地來看她。她嫉妒的姊妹們告訴她,說她每天晚上所擁抱的那個戀人是一個怪物。因此有一天晚上,當丘位元正熟睡的時候,她偷偷地點起燈來看他。一滴燈油落到他的臉上,把他驚醒。他責備她,說她不應該不信任他。然後他就失蹤了。她走遍天涯去找他,經過不知多少苦難和考驗,終於使丘位元回心轉意,與她結成夫婦。她因此從一個凡人的女兒變成了神。這故事代表古代的人對於人類的靈魂的一種看法,認為靈魂通過受難和痛苦的洗煉以後,才能達到極樂的境界。
①素琪(psychen)原是希臘神話裡一個國王的美麗的女兒。美和愛情之女神阿芙羅狄蒂(Aphrodite)嫉妒她非凡的美貌,特別令愛神丘位元(請參看《頑皮孩子》)在素琪心中注入一種愛情,使她只愛最下賤的男人。
我們現在來聽它講的一個故事吧:
不久以前,——這顆星兒所謂的“不久以前”就等於我們人間的“幾個世紀以前”——我的光輝跟著一個藝術家走。
那是在教皇住的城裡①,在世界的城市羅馬裡面。在時間的過程中,那兒有許多東西改變了,可是這些改變並沒有像童年到老年這段時間的改變來得那麼快。那時羅馬皇帝們的宮殿,像現在一樣,已經是一堆廢墟。在倒下的大理石圓柱之間,在殘破的、但是牆上的塗金仍然沒有完全褪色的浴室之間,生長著無花果樹和月桂樹。“訶裡生”②也是一堆廢墟。教堂的鐘聲響著;四處瀰漫著的香菸,高舉著明亮的蠟燭和華蓋的信徒的行列,在大街上游行過去。人們都虔誠地信仰宗教,藝術受到尊崇和敬仰。在羅馬住著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拉斐爾③;這兒也住著雕刻家的始祖米開朗琪羅④。甚至教皇都推崇這兩個人而特別去拜訪他們一次;人們理解藝術,尊崇藝術,同時也給它物質的獎勵!不過,雖然如此,並不是每件偉大和成熟的東西都會被人看見和知道的。
①指梵蒂岡。
②這是古代羅馬一個有名的大戲院。它是公元75年韋斯巴薌(TitusElavBiusVespassianus,9—79)大帝時開工,80年狄託(一譯第度,TitusVes-pasianus,39—81)大帝時完成的。
③拉斐爾(SantiRaphael,1483—1520)是義大利羅馬學派的一個偉大畫家,他的作品在歐洲一直到現在還影響著許多畫家。
④米開朗琪羅(MichelangeloBuonarroti,1475—1564)是義大利的名雕刻師,畫家,建築師和詩人。他的雕刻散見於義大利的許多偉大的建築物中,陳列在歐洲的大博物館內。
在一條狹小的巷子裡有一幢古老的房子。它曾經是一座神廟;這裡面現在住著一個年輕的藝術家。他很貧窮,也沒有什麼名氣。當然他也有些藝術家的朋友。他們都很年輕——在精神方面,在希望和思想方面,都很年輕。他們都告訴他,說他有很高的才氣和能力,但也說他很傻,對於自己的才能沒有信心。他老是把自己用粘土雕塑出來的東西打得粉碎,他老是不滿意,從來不曾完成一件作品;而他卻應該完成他的作品,假如他希望他的作品能被人看見和換取錢財的話。
“你是一個夢想家!”他們對他說,“而這正是你的不幸!這裡面的原因是:你還沒有生活過,沒有嚐到過生活,沒有狼吞虎嚥地去享受過生活——而生活卻是應該這樣去享受的。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可以,而且應該投身到生活中去,和生活融成一片。請看那位偉大的工匠拉斐爾吧。教皇尊崇他,世人景仰他;他既能吃麵包,也能喝酒。”
“甚至麵包店的老闆娘——那位美麗的艾爾納莉娜——他都津津有味地把她畫下來呢!”一個最愉快的年輕的朋友安吉羅說。
是的,他們講了許多這類與他們的年齡和知識相稱的話語。他們想把這個年輕的藝術家一道拉到快樂的生活中去——也可以說是拉到放蕩的瘋狂的生活中去吧。有些時候,他也想陪陪他們。他的血是熱的,想象是強烈的。他也能參加愉快的聊天,跟大家一樣大聲地狂笑。不過他們所謂的“拉斐爾的歡樂的生活”在他面前像一層蒸氣似的消散了;他只看到這位偉大的工匠的作品散射出來的光芒。他站在梵蒂岡城內,站在數千年來許多大師雕刻的那些大理石像的面前。他胸中起了一種雄渾的感覺,感到身體裡有某種崇高、神聖、高超、偉大和善良的東西。於是他也希望能從大理石中創造出和雕刻出同樣的形象。他希望能從自己心中所感覺著的、向那永恆無際的空間飛躍著的那種感覺,創造出一種形象來。不過怎麼樣的一種形象呢?柔軟的粘土被他的手指塑成了美的形象;不過第二天他照例又把他所創造的東西毀掉了。
有一天他走過一個華麗的宮殿——這樣的建築物在羅馬是很多的。他在一個敞開的大門面前停下來,看到了一個掛滿了美麗畫幅的長廊。這個長廊圍繞著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裡面開滿了最美麗的玫瑰花。大朵的、雪白的、長著水汪汪的綠葉子的百合花從噴著清泉的大理石池子裡開出來。這時有一個人影在旁邊輕盈地走過去了。這是一個年輕的姑娘,這座王府家裡的女兒。她是那麼優雅,那麼嬌柔,那麼美麗!的確,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一個女性,——她是拉斐爾畫出來的,作為素琪的形象繪在羅馬的一個宮殿裡的。是的,她是繪在那裡;但是她現在卻在這兒活生生地走過。
她在他的思想和心中活下來了。他回到他那座簡陋的房間裡去,用粘土塑造了一個素琪的形象。這就是那位華麗的、年輕的羅馬姑娘,那位高貴的小姐。這也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作品感到滿意。這件作品對他具有一種意義,因為它代表她。他所有的朋友,一看到這件作品,就快樂地歡呼起來。這件作品顯示出他的藝術天才。他們早就看出了這一點,現在全世界也要看到它了。
這個粘土的塑像真是栩栩如生,但是它沒有大理石所具有的那種潔白和永續性。這個素琪的生命應該用大理石雕刻出來,而且他已經有一塊貴重的大理石。那是他的父母的財產,擱在院子裡已經有許多年了。玻璃瓶碎片、茴香梢子和朝鮮薊的殘莖堆在它的四周,玷汙了它的潔白;不過它的內部仍然潔白得像山上的積雪。素琪將要從這塊石頭中獲得生命。
這樣的事情就在某一天發生了——那顆明亮的星兒一點也沒有講出來,也沒有看到,但是我們卻看到了。一群羅馬的貴客走進這個狹小而寒磣的巷子。他們的車子在一個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然後這群客人就來參觀這個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因為他們曾經偶然聽到別人談起他。這些高貴的拜訪者是誰呢?可憐的年輕人!他也可以說是一個非常不幸的年輕人吧。那位年輕的姑娘現在就親自站在他的房間裡。當她的父親對她說“這簡直是你的一個縮影”的時候,她笑得多麼美啊!這個微笑是無法模擬出來的,正如她的視線是無法模擬的一樣——那道朝這青年藝術家一瞥的、奇異的視線。這是一個崇高、高貴、同時也具有摧毀力的視線。
“這個素琪一定要用大理石雕刻出來!”那位富有的貴族說。
這對於那沒有生命的粘土和沉重的大理石說來,是一句富有生命的話,對於這位神往的青年藝術家說來,也是一句富有生命的話。
“這件作品一完成,我就要把它買去。”這位貴族說。
一個新的時代似乎在這間簡陋的工作室裡開始了。生命和快樂在這兒發出光輝,辛勤的勞動在這兒進行著。那顆明亮的晨星看到了這件工作的進展。粘土也似乎自從她到這兒來過以後就獲得了靈感;它以高度的美感把自己變成一個難忘的面貌。
“現在我知道生命是什麼了!”這位藝術家快樂地高呼著,“生命就是愛!生命就是‘壯麗’的昇華,‘美’的陶醉!朋友們所謂的生命和享受不過是稍縱即逝的幻影,發酵的渣滓中所冒出的沫沫,而不是那賦予生命的神聖的祭壇上的純酒。”
大理石立起來了。鏨子從它上面鑿下大片的碎塊。它被量過了,點和線都被劃出來了,技術的部分都完成了,直到這塊石頭漸漸成為一個軀體,一個“美”的形態,最後變成素琪——美麗得像一個反映出上帝的形象的少女。這塊沉重的石頭現在成了一個活潑、輕盈、縹緲、迷人的素琪;她的嘴脣上飄著一絲神聖的、天真無邪的微笑——那個深深地映在這位年輕的雕刻家心裡的微笑。
當他正在忙著工作、把上帝給他的靈感變成具體的形象的時候,那顆晨星在玫瑰色的晨曦中看到了這情景,也瞭解到這年輕人心裡的激動,同時也認出了他臉上的顏色的變幻,以及在他眼睛中閃耀著的光彩的意義。
“你是一個大師,像古希臘的那些大師一樣!”他的高興的朋友們說,“不久全世界就要對你的素琪感到驚奇了。”
“我的素琪!”他重複著這個名詞,“我的!是的,她應該是我的!像過去的那些偉大的巨匠一樣,我也是一個藝術家!
上天賜給我這種恩典,把我提高到與貴人同等的地位。”
於是他跪下來,向上帝流出感謝的眼淚,接著由於她——那座用石頭雕出的她的形象,那座像是用雪花砌成的、在晨曦中泛出紅光的素琪的形象——他又忘記了上帝。
事實上,他應該看看她——那個活著的、輕盈的聲音像音樂似的她。他可以送一個訊息到那個豪華的公館裡去,說那個大理石的素琪已經完工了。他現在就向那兒走去;走過寬廣的庭院——這兒,在大理石的池子裡,有海豚在噴著水,百合在開著花,新鮮的玫瑰花苞在開放。他走進一間高闊的大廳——牆上和天花板上塗著的彩色、紋章和圖案射出燦爛的光輝。穿著華麗服裝的僕人——他們像拉雪橇的馬兒似的戴著許多丁當的小鈴——在高視闊步地走來走去。有幾位還安全地、傲慢地躺在木雕的凳子上,好像他們就是這家的主人似的。
他把他的來意告訴他們。於是他就被帶到一個大理石砌的樓梯上去;樓梯上鋪有柔軟的地毯,兩邊有許多石像。他走過許多富麗的房間;牆上掛著許多圖畫,地上鑲著由種種不同顏色的石塊拼成的花紋。這種琳琅滿目的景象使他感到呼吸沉重;但是不一會兒他就感到一陣輕鬆,因為這家的高貴的老主人對他非常謙和,幾乎可說是很熱烈。他們談完話以後,他在告別時還叫他去看一看小姐,因為她也希望看到他。僕人們領著他走過富麗的大廳和小室一直到她的房間裡去——這裡最華貴的東西就是她。
她和他談話。任何讚美歌、任何禮神頌,都不能像她那樣能融化他的心,超升他的靈魂。他提起她的手來吻著。沒有什麼玫瑰花比這更柔和;而且這朵玫瑰花還發出火,火透進他的全身。他感到了超升。話語從他的舌尖上湧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東西。火山洞口能知道它在噴出熾熱的熔岩嗎?他對她表示了自己的愛情。她立在他面前,驚呆,憤怒,驕傲。她臉上露出一種藐視,一種好像忽然摸過了一隻粘溼的青蛙時的那種表情。她的雙頰紅起來了,嘴脣發白,眼睛冒火——雖然這對眼睛像黑夜一般烏黑。
“你瘋了!”她說。“走開吧!滾開吧!”
於是她就掉轉身不理他。她美麗的面孔所現出的表情,跟那個滿頭盤著蛇的、臉像石頭一般的表情①差不多。
①大概是指美杜莎(Medusa)。據希臘神話,她本來是一個凡人的女兒,因為與海神波塞東(Poseidon)私通,女神雅典娜(Athenae)就把她變成一個怪物:她的頭髮是一堆盤著的蛇,誰看見她就會變成石頭。後來藝術家常把她當做一個美麗的女怪而作為創作的主題。
像一個失掉了知覺的人一樣,他搖搖欲倒地走到街上來。
像一個夢遊者一樣,他摸到自己的家裡來。這時他忽然驚醒,陷入一種瘋狂和痛苦中。他拿起錘子,高高地舉向空中,要把這尊大理石像打得粉碎。可是在痛苦中,他沒有注意到,他的朋友安吉羅就在他的旁邊。安吉羅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說:“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麼?”
他們兩人扭作一團。安吉羅的氣力比他大。這位年輕的藝術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就倒到椅子上去了。
“出了什麼事情呢?”安吉羅問。“放鎮定些吧。說呀!”
可是他能夠說什麼呢?他怎麼能夠解釋呢?安吉羅在他的話裡找不到什麼線索,所以也就不再問了。
“你天天在做夢,弄得你的血液都要停滯了。像我們大家一樣,做一個現實的人吧,不要老是生活在想象中,弄得理智失常呀!好好地醉一次,那麼你就可以舒服地睡一覺!讓
一位漂亮的姑娘來做你的醫生吧!平原上①的姑娘也是很美麗的,並不亞於大理石宮裡的公主。她們都是夏娃的女兒,在天國裡沒有絲毫分別。跟著你的安吉羅來吧!我就是你的安琪兒,活生生的安琪兒!有一天你會衰老,你的筋骨會萎縮;於是在某個晴朗的日子你就會躺下來,當一切在歡笑和快樂的時候,你就會像凋零的草兒一樣,再也生長不了。我不相信牧師說的話,認為在墳墓的後面還有一種生活——這只不過是一種美麗的想象,一種講給孩子聽的童話罷了;只有當你能夠想象它的時候,它才能引起興趣。我不是在夢中生活,我是在現實中生活。跟我一塊兒來吧,做一個現實的人吧!”
①指羅馬附近的坎帕尼亞(CampagnadiRoma)地區。坎帕尼亞在義大利南部,多山地、丘陵與山間盆地。沿海平原是主要農業區。
於是他就把他拉走了。在此時此刻,他能做到這一點,因為這個年輕藝術家的血液里正燃著火,他的靈魂在起變化。他有一種迫切的要求,要把自己從陳舊的、惰性的生活中解脫出來,要把自己從舊我中解脫出來。因此這一天他就跟著安吉羅走出去。
在羅馬郊區有一個酒店;藝術家們常常到那兒去。它是建築在古代浴池的一些廢墟中間的。金黃色的大佛手柑在深厚的、有光澤的葉子間懸著,同時掩蓋了那些古老的、深褐色的牆壁的一部分。這個酒店是由一個高大的拱道形成的,在廢墟中間差不多像一個洞。這兒有一盞燈在聖母馬利亞的像前點著。一股熊熊的大火正在爐裡焚燒,上面還烤著和煮著東西。在外邊的圓佛手柑樹和月桂花樹下,陳列著幾張鋪好檯布的桌子。
朋友們歡呼著把這兩個藝術家迎接進去。他們吃得很少,可是酒喝得很多;這造成一種歡樂的氣氛。他們唱著歌,彈著吉他琴;“薩爾塔萊洛”①奏起來了,歡樂的跳舞也開始了。經常為這些藝術家做模特兒的兩個年輕的羅馬姑娘也參加他們的跳舞,參加他們的歡樂。她們是兩個迷人的巴克斯②的信徒!是的,她們沒有素琪的形態,不是嬌柔美麗的玫瑰花,但她們卻是新鮮的、熱情的、通紅的荷蘭石竹花。
①這是古代流行於羅馬附近坎帕尼亞地區的一種舞曲Saltarello,意思是“跳躍”。後來許多作曲家用這種舞的節奏寫成音樂,如德國作曲家門德爾鬆(EelixMendelssohn,1809—1847)的《義大利交響樂》第九十號最後一章。
②巴克斯(Bacchus)是古代羅馬神話中的酒神和快樂神。這兒是“及時行樂者”的意思。
那天是多麼熱啊!甚至在太陽落下去了以後,天還是熱的!血液裡流著火,空氣中燃著火,視線裡射出火!空中浮著金子和玫瑰,生命也是金子和玫瑰。
“你到底跟我們在一起了!現在讓你內在的和周圍的波濤把你托起來吧!”
“我從來沒有感到像現在這樣健康和愉快過!”這位年輕的藝術家說。“你們是對的,你們都是對的。我是一個傻瓜,一個夢想家——人是屬於現實的,不是屬於幻想的。”
在這天星光照著的晚上,這群年輕人在歌聲和吉他琴聲中,通過那些狹小的街道,從酒店裡回到家裡來;那兩朵通紅的荷蘭石竹花——坎帕尼亞地區的兩個女兒——同他們一道回來了。
在安吉羅的房間裡面,在一些雜亂的速寫、隨意的練習和鮮豔奪目的畫幅中,他們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一些,但是並沒有減低火熱的情緒。地上攤著許多畫頁;這些畫頁裡的素描,在生動而有力的美方面很像坎帕尼亞的那兩個姑娘,不過真人還是比她們的畫像要美麗得多。一盞有六個燈口的燈,從每個燈口上吐出火焰和閃光;在這些燈光中,形形色色的人形,像神祇似的,也顯露出來了。
“阿波羅!丘位元!①我超升到了你們的天國,到你們光華燦爛的境界!我覺得生命的花這時在我的心中開放了。”
①阿波羅(Apollo)是希臘神話中藝術和一切藝術活動之神;丘位元(Jupiter)是希臘神話中的上帝。
是的,花兒開了,裂了,又謝了。一股麻醉性的邪氣從那裡面升起來,矇住了視線,毒害了思想,滅掉了感官的火花,四周是一片黑暗。
他回到了他自己家裡來,坐在自己的床上,整理自己的思想。
“呸!”這是從他心的深處,通過他的嘴發出的字眼。“可憐的人啊,走開吧,滾開吧!”於是他發出一種痛苦的嘆息。
“走開吧!滾開吧!”這是她的話,一個活著的素琪的話。這話在他的心裡縈繞著,終於從他的嘴裡衝出來。他把頭埋在枕頭裡,他的思想很混亂,於是就睡去了。
天亮的時候,他跳下床來。他重新整理他的思想。發生過什麼事情呢?難道這全都是一場夢嗎?到她家去的拜訪,在酒店裡的狂歡,那天晚上跟坎帕尼亞的那對紫紅色的荷蘭石竹花的集會——難道這都是夢嗎?不,這一切都是真事——是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真實生活。
那顆明亮的星在紫紅色的空中閃耀著;它的光輝照在他身上,照在那尊大理石雕的素琪身上。當他看到這個不朽的形象的時候,就顫抖起來,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視線不純潔。他用布把她蓋起來。在他要揭開的時候,他摸了她一次,但是再也沒有氣力看自己的作品了。
他坐在那兒愁眉不展,一言不發,墮入深思中去;他坐了一整天;他聽不見周圍發生的一切事情。誰也猜不出這個人的心裡究竟在想著什麼東西。
許多日子、許多星期過去了。黑夜是最長的。有一天早晨,那顆閃亮的星兒看見他,他的面孔發白,全身因為發熱而顫抖,他走向那座大理石像,把那塊覆蓋著的布拉向一邊,以悲痛的眼光,把他的作品凝望了好久。最後他把這座石像拖向花園裡去;它的重量幾乎把他壓倒了。這兒有一口頹敗的枯井;它除了一個洞口以外什麼也沒有。他就把這個素琪推到了裡面去,然後用土把她蓋上,最後他用枝條和蕁麻掩住了這個洞口。
“走開吧,滾開吧!”這是他的簡短的送葬辭。
那顆星兒在清晨的玫瑰色的天空中看到了這幅情景;它的光在這年輕人慘白的面孔上的兩顆沉重的眼淚裡顫動著。
他在發燒,病得要死,人們說他快要斷氣了。
修道士依洛納提烏斯作為一個朋友和醫生來看他,帶給他宗教上的安慰的話語,談起宗教中的和平與快樂、人類的罪過,和從上帝所能得到的慈悲與安息。
這番話像溫暖的太陽光,照在肥沃的土壤上。土壤冒著水蒸氣,升起一層霧,形成一系列的思想圖畫,而這些圖畫是有現實的基礎的。從這些浮著的島上,他遙望下邊人類的生活:這生活充滿了錯誤和失望——而他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藝術是一個女術士,把我們帶進虛榮和人世間的情慾中去。我們對自己虛偽,對朋友虛偽,對上帝也虛偽。那條蛇老是不停地在我們的心裡講:“吃吧,你將會像上帝一樣①。”
①指《聖經·舊約全書·創世記》第三章,第四、五節中蛇對夏娃說的一段話:“蛇對女人說……因為神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神能知道善惡。”
他覺得他現在第一次認識了自己,找到了真理和和平的道路。教會就是上帝的光和光明——在修道士的靜修室內他將找到安靜,在安靜中人生的樹將可以永恆地生長下去。
師兄依洛納提烏斯支援他的信心;他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人間的兒子現在變成了教會的一個僕人——這個年輕藝術家捨棄了人世,到修道院裡去隱居起來了。
師兄師弟們是多麼熱情地歡迎他啊!他加入教會,成了一個節日。在他看來,上帝就生活在教會的太陽光裡,從那些神聖的畫像和明亮的十字架上對他射出光來。在黃昏,當太陽落下去的時候,他在他的靜修室裡開啟窗子,向古老的羅馬,向那些殘破的廟宇和那莊嚴的、毀滅了的“訶裡生”眺望。他在春天裡看到這一切;這時槐樹正開滿了花,長春藤在現出新鮮的綠色,玫瑰花在遍地舒展著花瓣,圓佛手柑和橙子在發著光,棕櫚樹在搖動著枝葉;這時他感到一種他從來沒有感到過的、激動著他的感覺。那片廣闊的、安靜的坎帕尼亞向那藍色的、蓋滿積雪的高山展開去,好像它是被繪在空中似的。它們都相互融成一個整體,呈現出和平和美的氣息;它們在一種夢境中飄浮著,這全部都是一個夢!
是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夢。這個夢可以一連做許多鐘頭,做完了又繼續做下去。但是修道院的生活是經年累月的生活——是無窮盡的歲月的生活。
內心可以產生許多不潔的東西。他得承認這個事實!在他心裡有時偶爾燃燒起來的那種火焰究竟是什麼呢?那種違反他的志願的、不停地流著的罪惡的泉水,究竟是什麼呢?他責備著他的軀體,但是罪惡卻是從他的內心裡流出來的。他的精神裡有一部分東西,像蛇一樣柔軟,卷做一團,和他的良心一道在博愛的外衣下隱藏起來,同時這樣來安慰自己:那些聖者在為我們祈禱,聖母也在為我們祈禱,耶穌甚至還在為我們流血——這究竟是什麼呢?難道這是孩子氣或青年人的輕浮習氣在作怪,把自己置於上帝仁慈之下,以為自己就因此得到超升,高出一切世人之上嗎?
許多年以後,有一天他遇到了還能認出他的安吉羅。
“人!”他說,“不錯,就是你,你現在很快樂嗎?你違反了上帝的意志而犯了罪,你捨棄了他賜給你的才能——你忽略了你在人世間要完成的任務!請你讀讀關於那個藏錢的寓言吧!大師作的這個寓言,就是真理呀!你得到了什麼呢?你找到了什麼呢?你不是在創造一個夢的生活嗎?你不是也像大多數人一樣,根據你自己的一套想法,為你自己創造了一個宗教嗎?好像一切就是一個夢、一個幻想似的!多荒唐的思想呀!”
“魔鬼啊,請你走開吧!”這位修道士說。於是他就從安吉羅那裡走開。
“這是一個魔鬼,一個現身說法的魔鬼!今天我算是親眼看到他了!”這位修道士低聲說。“只要我向他伸出一個手指,他就會抓住我整個的手。但是不成,”他嘆了一口氣,“罪惡是在我自己的身體裡面,罪惡也是在這個人的身體裡面。但是他卻沒有被罪惡壓倒;他昂起頭,自由自在地,享受著自己的快樂,而我卻在宗教的安慰中去追求我的愉快。假如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安慰而已呢?假如說,這兒的一切,像我捨棄了的人世那樣,只不過是些美麗的夢想罷了?只不過像紅色的暮雲那樣美的、像遠山那樣淡藍的幻覺,而當你一走進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呢?永恆啊!你像一個龐大的、無邊的風平浪靜的海洋,你向我們招手,向我們呼喊,使我們充滿了期望——而當我們向你追求的時候,我們就下沉、消逝、滅亡,失去了存在!幻想啊!走開吧!滾開吧!”
他坐在堅硬的臥榻上沒有眼淚可流,他沉浸在苦思之中;他跪下來——跪在誰的面前呢?跪在牆邊那個石雕的十字架面前嗎?——不是的,是習慣使身軀這樣彎下來。
他越陷入深思,就越感到黑暗。“內心是空的,外面也是空的!這一生算是浪費掉了!”這個思想的雪球在滾動著,越滾越大,把他壓碎——把他消滅了。
“我無法把那個咬噬著我的內心的毛蟲講給任何人聽!我的祕密就是在我手中的囚徒。如果我釋放他,那麼我就會被他所掌握!”
上帝的力量在他身體內笑著,鬥爭著。
“上帝啊!上帝啊!”他在失望中呼號著,“請發慈悲,給我信心吧!你的賜予,我已經捨棄掉了;我放棄了我在世界上應該完成的任務。我缺乏力量,而你並沒有賜給我力量。
‘不朽’啊——我胸中的素琪……走開吧!滾開吧!……它將像我生命中最好的一顆珠寶——那另一個素琪一樣,要被埋葬掉了。它將永遠也不能再從墳墓裡升起來了!”
那顆星在玫瑰色的空中亮著;那顆星總有一天會熄滅,會消逝的;但人類的靈魂將會活下來,發出光輝。它的顫抖著的光輝照在白色的牆上,但是它沒有寫下上帝的榮光、慈悲、博愛和在這個信徒的心裡所激動著的東西。
“我心裡的素琪是永遠不會死亡的……她在意識中存在嗎?世上會有不可測度的存在嗎?是的,是的,我自己就是不可測度的。啊,上帝啊!你也是不可測度的。你的整個世界是不可測度的……是一個具有力量的奇異的作品,是光榮,是愛!”
他的眼睛閃出光來,他的眼睛破裂了。教堂的喪鐘是在他身上、他這個死人的身上的一個最後的聲音。人們把他埋葬了,用從耶路撒冷帶來的土把他蓋住了——土中混雜著虔誠聖者的骨灰。
許多年以後,像在他以前逝世的僧人一樣,他的骸骨也被挖了出來;它被穿上了棕色的僧衣,手上掛了一串念珠。他的遺骨——在這修道院的墳墓裡所能找到的遺骨——全都被陳列在遺骨龕裡。太陽在外面照著,香菸在裡面飄蕩,人們正在念彌撒。
許多年過去了。
那些骸骨都倒下來了,混雜在一起。骷髏堆積起來,沿著教堂形成一座外牆。他的頭也躺在灼熱的太陽光中。這兒的死者真是不知有多少。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看啊,在太陽光中,那兩隻空洞的眼窩裡有某種東西在轉動!這是什麼呢?有一條雜色的蜥蜴在這個骷髏的洞裡活動,在那兩個空洞的大眼窩裡滑溜。這個腦袋裡現在有了生命——這個腦袋,在某個時候,曾經產生過偉大的思想、光明的夢、對於藝術和“美”的愛;曾經流過兩行熱淚,曾經作過“不朽”的希望。蜥蜴逃走了,不見了;骷髏跌成了碎片,成了塵土中的塵土。
許多世紀過去了,那顆明亮的星仍然在照著,又大又亮,一點也沒有改變,像它數千年以前照著的一樣。空氣散射出紅光,像玫瑰一樣鮮豔,像血一樣深紅。
在那塊曾經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和一個神廟的廢墟的地方,面對著一個廣場,現在建立起了一個修女庵。
在修女庵的花園裡,人們挖了一個墳坑,因為有一個年輕的修女死了,要在這天早晨下葬。鏟子觸到了一塊石頭,它發著雪亮的光。不一會兒,一塊大理石雕的肩膀出現了,接著更多的部分露出來。這時人們就更當心地使著鏟子;一個女子的頭露出來了,接著是一對蝴蝶的翅膀①。在這個要埋葬一位年輕的修女的墳坑裡,人們在一個粉紅色的早晨,取出了一個用雪白的大理石雕刻的素琪的形象。
①據古希臘人的想象,素琪長著一對蝴蝶的翅膀。古人認為靈魂會飛,因此對於代表靈魂的素琪,有了這樣的假想。
“它是多美,多完整啊!它是一件最興盛的時代的藝術品!”人們說。
它的雕刻師可能是誰呢?誰也不知道,除了那顆照耀了數千年的星兒以外,誰也記不起他。只有這顆星看到過他在人間一生的經歷,他的考驗,他的弱點,他的概念:“只是一個人!……不過這個人已經死了,消滅了,正如灰塵是要消滅的一樣。但是他最高尚的鬥爭和最光榮的勞作的成果表現出他生存的神聖的一面——這個永遠不滅的、比他具有更悠久的生命的素琪。這個凡人所發出的光輝,這個他所遺下的成果,現在被人觀看、欣賞、景仰和愛慕。”
那顆明亮的晨星在玫瑰色的空中對這素琪灑下它的光輝——也對觀眾的愉快的面孔灑下它的光輝。這些觀眾正在用驚奇的眼光瞻仰這尊大理石雕刻的靈魂的形象。
人世間的東西會逝去和被遺忘——只有在廣闊的天空中的那顆星知道這一點。至美的東西會照著後世;等後世一代一代地過去了以後,素琪仍然還會充滿著生命!
安徒生童話素琪的故事點評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要懷有一顆感恩的心,去熱情的幫助別人。在有限的生命裡真誠的對待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上天也會對美好的事給予回報。做有意義的事,才會被世人欣賞、景仰和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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